江枫渔火

【散兵×你】幽灵藏不住心事

  往返之地的有些景色总是一成不变的,比如那条长而蜿蜒的冥河,一丛丛开的热烈又惊心动魄的彼岸花,永远来往喧嚣的鬼街……哦,还有最近才出现的那个好看的大帽子。

  他是个才来不久的新鬼……你问不久是多久?让我想想,也就…五个多月吧,不到六个月,或者再准确一些,也就才来了164天而已。

  这个才来不久的新鬼,每天都会去离冥河岸旁不远的地方,看冥河桥上来往的鬼魂。一站就是一整天,一动不动宛如静态风景,和冥河彼岸搭配在一起,俨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往返之地来来往往的灵魂明明那么多,可是大帽子的到来却是实打实的在我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无他,不过是因为他长的过分好看让我印象深刻罢了。

  

  ……才怪咧,我震惊以及偷偷关注那么久是因为,这不是我生前暗恋了一辈子的执行官大人吗!?

  大人,您这是加班加点忙工作,熬了三百年终于熬不下去,决定死一下重新投胎了吗?

  你看,我就说您那种工作方式支撑不了多久吧。

  

  

  开玩笑的,在我的印象里,哪怕是冬宫停摆,散兵大人也不会停止他的工作。他就像一台拥有姝丽样貌的人形机器,以工作为燃料,消耗精力为代价,让自己在缓缓流逝的时间里奔跑。所以,除了被动死亡,我是真的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散兵大人主动来到这里。

  这里可是往返之地,是灵魂寄存的地方,是只有逝去者才会到来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最不可能沉眠于地底的人偶,为什么他来到了这里?

  我不敢问他,正如我生前从不敢渴求与他的距离能再近一点。而现在,即便我是在往返之地,灵魂历经了百余年的时光,我也不敢去和他相见,告诉他我是你曾经的下属,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就像是一个躲在阴影里的偷窥者,悄悄地观察他的举动,一点点推测他的意图。关于他的问题早已多到在我的脑子里连续爆炸,可我却只敢躲着偷偷地观察,任自己慢慢思索消化。

  

  

  大意了。

  执行官大人就算死了也是执行官大人。

  唉,我单方面每日相见后的第一次尾随就被发现了,偏偏我还暗自得意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执行官大人手抚帽檐,用一贯轻扬的语气问我:“不知阁下尾随我一路至此,是想做些什么?”

  我左顾右盼想装出来“不是我我只是在看风景”的样子,却发现他走的这条路拐来拐去,竟然是把我引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

  果然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都不能对执行官大人掉以轻心!

  ————所以,我真的要如实问出“大人你也死了啊,怎么死的?”这种一听就会被揍的问题吗?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我哭丧着脸试图挤出来一个笑,同时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你长的真好看,我不知不觉就跟过来了……”

  完蛋了,这下更像个会尾随昳丽少年的猥琐痴女了,凭我对大人的了解,他一定会让我的灵魂也再感受一遍死亡吧…………

  我的内心还在为我没有未来的灵魂哀悼,结果却听到他哼了一声,然后我看到他扶了扶帽子继续走。

  我的心脏又开始激烈的跳动:他竟然没有揍我或者是给我两拳!难道说他在人间的三百年学会了收敛自己的脾气?

  不管怎么说,散兵大人没有生气就是个好征兆。于是我大着胆子跑过去搭话:“你要去哪里?说不定我能给你带路呢?”

  同时隐晦地提问:“你看着好年轻哦,怎么年纪轻轻就下来了?难道人间出大乱子了?”

  他似乎有些烦躁地磨了磨牙,但还是回答我:“不麻烦了,我自己能找到。”

  我不死心地跟上:“唉呀———说说嘛,嗯?我对这里很熟的,你要是想去转生地的话,我可是知道七条以上的近路呢。”

  

  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我,皱眉问:“转生地?”

  他眼里的迷茫和疑惑如此明显,以至于我不得不瞪大眼睛很不可思议地问:“啊?你还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所以大人,您难道是被人暗算才导致了自己的死亡?

  

  他似乎比我还震惊:“我…死了?”然后又抱手撑住下巴喃喃道:“这就是死亡吗?……”

  ……我的大人,您到底经历了什么?

  “所以,你真的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继续不死心地问道。

  这一次他没再表示拒绝,很爽快地向我提出问题。

  “这里是哪儿?”

  “往返之地。人死后的灵魂都会来到这里,这里的转生地能清洗灵魂带着的记忆,清洗后,灵魂就能前往人间开始新的人生。”

  他有些奇怪地问,“我也有灵魂吗?”然后他很自然地替我略过这个问题,“只有死了才能来这里?”

  “呃……?是也不是?其实来到往返之地的规则并不是死亡,而是‘不存在’。但是人间的不存在不就是死亡嘛,大家也就默认死了才能来这里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于是他开始问别的问题,问我每个灵魂是不是都得去转生地?

  “去转生地并不是强制的,如果你有想等的人、放不下的回忆、未完成的心愿什么的,就可以先不去转生地,等到自己想开了再去。”然后我问他:“你现在就想去开始新的人生吗?”

  他拒绝道,“还是不了。如果可以,我倒是很希望我从没有去过世上。”

  “好吧。”我抿了抿嘴,“如果你想去的话可以找我!我知道很多小路的!”

  他面带复杂地看着我:“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我骄傲的抬起头来:“那是当然!我可是在这里待了三百多年,是老前辈了!”

  散兵压了压嘴角,似乎想吐槽我不知道哪来的骄傲,但他还是忍住了,转而问我,“为什么不去转生地?你看起来也很年轻,难道你不想去开启新的人生吗?”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因为我有放不下的回忆和想等的人。”

  

  散兵大人好像真的觉得我是个傻子了,他很无语地问我,“你等的真的是人吗?等三百年都等不到?”

  “你可以认为他不是个人,毕竟他真的是个老妖怪。

  可你,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可称为永恒的人偶啊,为什么我能在往返之地与你相见?

  

  散兵大人几百年的记忆里不会有我,这我一直知道。

  但在我长久的等待里,在我只能靠回忆度过难熬的时光时,我回忆里的美好都与他或多或少的有所关联。

  

  很多年前,我远走他乡,离开故国是非地。而我去的地方,是永无春日的至冬。

  至冬的寒风永不停歇,纯净的雪永远覆盖大地。也许腐朽隐于洁白之下,但对于舍弃所有孑然一身的我而言,那里只有坚冰凝冻的日与夜。

  

  我在故国时,身边是无止无休的欺瞒,权势带来悄无声息的腐烂。我能看到豪门贵胄的宴酒笙歌,也能看到纸醉金迷下的摇摇欲坠的大厦。

  然而,有心无力的清醒者是最悲哀的。我做不到逆转现状,又绝不想放任自己随波逐流。最后,唯有逃避的自我流放。

  带着惊惶来到北国,为了生活效命于女皇,从此我的未来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头。

  但是,未来之所以称为未来,正是因为它的不可测。

  

  我在至冬时有个少年模样的长官,他身份尊贵,是愚人众的六席执行官。

  执行官大人之间各有各的心思,而我的长官是个不屑于这些争斗的人。

  正因为他对这些事情的不屑,在他手下工作也成为了一种轻松的事情。

  不需要和大人物虚与委蛇,用不着接触大人们的觥筹交错,也没有无处不在的欺瞒。

  也许职场社交是必要的,但是感谢散兵大人,他替我们断绝了社交往来的一切可能。

  

  仅仅是因为逃离了令我窒息的环境当然不能够让我惦记散兵几百年,哪怕是他昳丽的容颜也只能是让我对他有些许天然的歆羡,对散兵大人深藏百年的心意只是在朝夕间的相处中不断积攒的结果。

  因为工作做得好,所以在日常训斥中躲过一劫,开心;

  出色地完成了所有任务,得到了“不错”的肯定,有点雀跃;

  虽然出错被批评了,但是没有严厉到被吓哭,呃…也算是一件好事?

  跟去深渊,不但没被当成送人头的诱饵,还被救了一次,散兵大人真好;

  小队搞“职场文化”排除“异己”,因为不参与于是被排挤,结果被执行官大人撑腰还晋升了职称………有点喜欢;

  被欺骗、谎言、背叛包围时,发现了同样厌恶这些的执行官大人,于是进化到我单方面的惺惺相惜;

  ………当好感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累加,最后加到了我轻而易举就能够察觉到的地步时,我就能够清楚的明白我对散兵的感情了。

  我喜欢他,十分、非常、特别喜欢他。

  

  

  因为喜欢,所以我更关注他;因为喜欢,所以我愿意一直跟随他;因为喜欢,所以,在我跌入深渊时,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带来的情感足以让我将对他的喜欢转化为更浓烈的爱恋。

  有个倒霉蛋,在深渊执行任务时坠入了深渊的深渊。

  在坠落的那一刻,四周所有的寂静里,伸向我的那只手混杂着跳动的心音不断放大。

  最终被铭刻在灵魂之中,随着爱恋永远封缄于心。

  我确定,我喜欢你,我爱你。

  

  

  从坠落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活的好好的,就是嗓子疼得厉害。

  检查一番自己的手脚,没有缺胳膊少腿,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我起身下床想要出去感谢救助我的好人时,我听到了门外传来声响。

  门开时,我看到了穿着白色衣服的散兵大人。大人看到我时瞪大了眼睛,然后欢欣地指着我对旁边的人说:“丹羽你看,她醒了!”

  我则是惊吓大于惊喜:“散兵大人???”

  他疑惑道,“谁是…散兵?”

  我仓惶地笑了笑:“不…我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不是散兵大人。

  或者说,他不是我认识的散兵大人。

  我在交谈中大概明白了这是散兵大人的曾经。

  过去的稻妻,过去的刀匠,过去的我喜欢的人。

  过去的他比以后在至冬时温暖,会笑,会害羞,也会照顾人。

  我们总是待在一起,他说他捡到我的时候脸色苍白,还以为我是跳海未遂,最后被海浪拍了回来。

  我说不是,我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其实我住在更远的地方。

  他问我有多远,我想了想说:“大概要走好几百年那么远。”

  “好吧,那应该确实很远。如果你暂时不能回去的话,可以先和我们住在一起。”他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因为我印象里的散兵大人从不温和,从不微笑。但是,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我,眼里的认真清晰可见。仿佛这句话是个承诺,代表我可以永远信任他,标志着他对我的庇护。

  “当然,我回家还是有点困难的。”我应下“承诺”,“实在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应该说添了很多麻烦。

  我和现在的他本就不是同一个时空,我应该回到未来,让一切走上“正轨”,但我不知道怎么找到让我掉入这个时空的深渊,也不明白怎么进行时空的跃迁。所以我只能在过去的时光里,努力融入他的生活。

  雷鸣遍及的国度,我熟悉的人只有他,哪怕是未来的他。

  像雏鸟睁眼时把见到的第一只鸟当做妈妈,我也总是跟着散兵,亦步亦趋,学习他,模仿他,和他做同样的动作,做一样的工作。

  刀匠们调侃我们的同行同步。散兵只会害羞着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们善意的话语。

  ———我只会承受欺瞒之语,或者断绝交流与往来。在这个我完全陌生的时空里,我感受到了更多、更大的善意,却碍于经验的缺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但是,哪怕不懂得回应,也会觉得心情很好。坠落时因为他伸出的手而蓬勃涨满的爱意在这里化作潺潺流水润泽心田。细水长流,永不止休。

  

  

  后来的事情我一般就不愿意想了。因为我死了,而且到死也没能再回去我本来的时空,没能再看他一眼。

  和刀匠们一样,应该说所有人都一样,大家全都受到了崇神的影响,疾病缠身,然后在痛苦中死亡。

  只有他,因非人之躯而免受崇神的危害,同时又被委以重任外出求援。

  我送他走的时候没敢说“等你回来”之类的话,只是用力朝他挥了挥手,虽然最后我也确实没能等到他回来。

  死亡并不可怕,我封缄于心的暗恋从未告诉过他,也不必担心是否会对他带来什么长久的困扰,我只是遗憾没能再见他一面———那个未来的他。

  带着小小的遗憾,我也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

  等我再醒来时,我就在往返之地了。

  不知道我的灵魂睡了多久,我只知道灵魂醒过来后我在往返之地游荡了,一荡就是三百年。直到164天以前,我终于又看到了他。

  

  

  所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散兵大人无所谓地回答:“当然是死了。”

  我大惊失色:“啊???你怎么死的?你怎么会死啊?————”猛然惊觉我可能不小心暗示了我认识他的话语,我又连忙找补:“你看着那么年轻!”

  散兵大人盯着我,继续用无所谓的语气说:“知道世界树吗?”

  “我把我自己从世界树里抹消了。”

  我由大惊失色变为彻底失色。

  

  来到往返之地的规则是,不存在。

  所以他不是死了,他是,不存在了。

  我听说过世界树,它是一切记忆的汇集,是记录所有历史的存库。

  世界树的抹消意味着从此人间就没有了散兵的存在,没有人记得他,没有人有关于他的记忆。

  我突然有点想哭,我沉湎三百年的回忆如今只有我记得,我心心念念了长久岁月的人从此不复存在。就像我编出来一场盛大的梦境,最后被告诉这些幻想不过是虚妄,当头一棒。

  散兵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不,他好像很期待我接下来的破防。他抱臂看着我,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我接下来给予的反应。

  我确实有点难受,但是我相信我只是太过于震惊,所以我决定先离开这里,去冥河边上好好的梳理一下我自己的情绪。

  我转身,迅速跟他告别,“好吧,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回答,我先走了。”

  他却突然扽住我,“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走?”

  散兵大人,你有时候真是烦死了。我尽力地扬起嘴角:“我想离开去散个步。”

  “可我现在想去转生地,你能带我过去吗?”

  “不能,我想去散步。”

  

  

  我真的要破防了。

  我惦念三百年的回忆在另一个人那里根本不值一提。等他去了转生地,就真的只剩下我还沉湎在那些回忆里了。

  哪怕他现在不去转生地他也不记得那些我珍藏很久的记忆,但我就是心里委屈,尤其是他还要让我亲自带着他去转生地清洗记忆。

  

  “我现在只想去散……”

  “因为我不记得你,所以你不高兴吗?”

  

  我们同时开口,在听到他的话时我成功闭上了嘴。

  但他还在继续说,“其实我一直记得你。”

  “在稻妻,未来的你和过去的我相遇。那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在至冬,初次见面是对你而言的,对我来说那是重逢。”

  “现在在往返之地又看到你,我还以为是幻觉。”

  “没想到是逝去者和不存在之人的再次相见。”

  散兵还在感叹着,我则是在“失落——震惊——惊喜”的情绪里大落大起。

  

  “你早就认出来我了?就因为你以为我是幻觉所以在冥河站那么久?”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哪个幻觉天天去冥河边上看你站着啊?”我气急败坏,正要继续和他好好说道说道,却被他拍拍肩:“行了。走吧,你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坐下来和我好好聊天?”

  “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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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   后记:时间停滞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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